第九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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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晋如此的应答，宜修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料到了还是没料到。自从高晋调到流光殿，除了深夜去见了一次黄规全之外，真可以说是步步谨慎，中规中矩，对于自己所发的号令也从无半分犹疑。
但说高晋是以此取信自己，并不是太像。别的不说，就那张万年寒冰一样的漠然俊脸，有的时候就让宜修颇有些想要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。
天底下哪有这样脸色的宦官？当在流光殿侍奉是守皇陵吗？好几个月了，莫说低声下气，赔笑讨好，就是唇角微挑的浅淡笑意也没见他高大人露出过两次。
这样的态度能讨好谁？
要不是宜修重生回魂，有太多的事情在心里要筹谋沉淀，早将他赶出去不知道多少次了。
但若说高晋是看不上流光殿想另攀高枝，那就更不像了。相处这么长时间，宜修能感觉到高晋似乎只对自己还有那么几分敬意。对于其他人的脸色和态度只会更差，别说端贵嫔纯妃这些玄凌的妃嫔，就算到昭成太后宫里，高晋也没多几分恭顺。
“既然如此，”宜修忽然生了几分焦躁，自己重生以来将每样事情都看的很清楚，也知道自己将来该如何行，而这个高晋不过是个小小的太监总管，何必费这样多的心思，“那高总管就回去准备一下，过几日就交接吧。”
“是。”高晋躬身应了，退了两步，便转身出门。沿着回廊过去，便是后殿。
而宜修适才说话之时，身旁的六合同春梨花木窗已经完全打开，见高晋退出，竟不知为何，向窗外望去，正好高晋在回廊上，也向内望了一眼。
四目相对不过一瞬，高晋的脚步并没有停留，宜修的目光也没有转开，只是很自然地彼此掠过。
她到底在想什么？
正如宜修忍不住去想的，高晋也在想。
两个时辰之后，宜修还没来得及在那张墨迹未干的高晋调令上行印，玄凌身边的另一个御前中官冯进宝已经满面赔笑地到了流光殿：“娴妃娘娘金安。”
宜修不动声色地随手拉过了两本字帖，挡住了高晋的调令：“起来罢，什么事？”
“娘娘大喜，今日皇上要行幸流光殿。太医说了，娘娘的身子如今无碍了。”冯进宝大约是宫里最典型的太监了，弓腰驼背，赔笑讨好，一双三角眼在谄媚之时格外溜溜乱转，活脱脱演绎着什么叫做獐头鼠目。
不过他能成为御前往来传旨的中官之一，自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本事。很快看出宜修并没有多少喜色，冯进宝就微微压低了些声音：“娘娘，常言道先苦后甜。如今纯娘娘风光无双，但谁不赞一声您端庄大度？皇上心里也是感念的，太后娘娘也一直叮嘱皇上呢，今日还特地召了太医问您的身体，多疼您啊。您且安心吧，您的好日子长着呢。”
宜修含笑点头：“多谢冯公公吉言。”向剪秋点点头，剪秋立刻上前塞了荷包，又送冯进宝出去。
几乎是冯进宝一转身，宜修脸上的笑容就没了。
这倒是个会说话的奴才，只是听着他字字句句，宜修就想吐。皇上心里有什么数？昭成太后又何曾真的疼爱关怀？
可叹前世里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傻，这样的话还真的放在心里，当做漫长孤寂的无数长夜之中唯一的希冀，盼着太后与皇帝的些许垂怜与恩眷。
这样比起来，还不如留高晋在身边，至少落个耳根清净，办事也不错。
但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，今日玄凌的行幸是不能再推拒了，上次由太医报上的因病休养可能已经引起了昭成太后的怀疑，才有冯进宝所说的召见太医。
那么，今天真的要重新在玄凌身下宛转承欢吗？
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，因着冯进宝的宣旨，整个流光殿上下都欢喜非常。协理六宫、端庄大度、贤良名声，其实一切都没有用。真正能够让女人在宫中立足的，永远都是皇帝的恩宠。
即便纯妃风华绝代、专房专宠又如何？男人的心，永远都是要尝新换口味的。因而六宫妃嫔人人都在等这个时机，等着玄凌稍感乏味、换换新鲜的这个机会。
端贵嫔的琵琶，苗昭仪的歌声，还有其他妃嫔费尽心思的预备等候的这份恩眷，最终还是落到了流光殿。
宜修身边所有的宫女宫监，甚至洒扫仆婢，都不觉与有荣焉。
除了高晋，平静漠然的俊脸上仍旧没有表情。
而在剪秋等人的雀跃兴奋之中沐浴更衣，梳洗打扮的宜修，也没有丝毫的欢喜。
合欢香，芙蓉蜜，嫣红脂粉，莹润翡翠，各色的装饰一点点地修饰着少年娴妃美好娇嫩的容颜与身体。
但偶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，宜修却仍然觉得自己是那个寂寞深宫红颜老的温裕皇后。
日头渐渐西沉，熟悉而又陌生的御前中官宣礼之声终于从殿外响起，数月不曾踏足流光殿的天子玄凌终于再度驾临。
“恭迎皇上。”宜修粉面含笑，温婉见礼。
“免了。”玄凌摆了摆手，便径直走到正殿之中坐下，“爱妃近日可好？”
二十年的夫妻情分，不论是缘还是孽，都足以让宜修对玄凌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动作都了解到了极处。
这口气虽然听着温和，内里却大为不善。
宜修心念飞转之间，已经大约猜出了些端倪，便起身微笑：“得蒙皇上圣恩庇佑，臣妾一切都好。不知姐姐最近可还安好？初入天家，与母亲分别，想来姐姐也是不舍的。”
提到了纯妃朱柔则，玄凌的目光便缓和了些，然而下一瞬却又有不快之意流露：“母后常说娴妃贤德稳妥，如今看来果然细心。只是既然这样细心，如何又叫六宫之中这样多的怨望非议？倒让阿柔平白难过。”
这是什么话？玄凌自己纳娶了这样多的妃嫔，又一体冷落，除了纯妃专房独宠之外，其他妃子尽皆独守空房，这样的情形便是太后也只能安抚，娴妃不过协理些六宫实务，难道还能强力弹压不成？
连剪秋都忍不住偷眼向满面理所当然的玄凌望过去，宜修却平静的很，一丝委屈的意思也不曾流露出来，只是再度欠身：“皇上责备的是，臣妾协理六宫，确有失职之处，还望皇上原宥。”
玄凌见宜修这样柔顺，原本的不满便消散了些：“罢了。你姐姐本就身体柔弱些，心事也重，哪里听得那些混账言语？你是阿柔的妹妹，更应该体谅她些。”
“皇上。”宜修望着玄凌的眼睛，忽然离座跪倒，“臣妾有罪。”
高晋如此的应答，宜修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料到了还是没料到。自从高晋调到流光殿，除了深夜去见了一次黄规全之外，真可以说是步步谨慎，中规中矩，对于自己所发的号令也从无半分犹疑。
但说高晋是以此取信自己，并不是太像。别的不说，就那张万年寒冰一样的漠然俊脸，有的时候就让宜修颇有些想要一巴掌抽过去的冲动。
天底下哪有这样脸色的宦官？当在流光殿侍奉是守皇陵吗？好几个月了，莫说低声下气，赔笑讨好，就是唇角微挑的浅淡笑意也没见他高大人露出过两次。
这样的态度能讨好谁？
要不是宜修重生回魂，有太多的事情在心里要筹谋沉淀，早将他赶出去不知道多少次了。
但若说高晋是看不上流光殿想另攀高枝，那就更不像了。相处这么长时间，宜修能感觉到高晋似乎只对自己还有那么几分敬意。对于其他人的脸色和态度只会更差，别说端贵嫔纯妃这些玄凌的妃嫔，就算到昭成太后宫里，高晋也没多几分恭顺。
“既然如此，”宜修忽然生了几分焦躁，自己重生以来将每样事情都看的很清楚，也知道自己将来该如何行，而这个高晋不过是个小小的太监总管，何必费这样多的心思，“那高总管就回去准备一下，过几日就交接吧。”
“是。”高晋躬身应了，退了两步，便转身出门。沿着回廊过去，便是后殿。
而宜修适才说话之时，身旁的六合同春梨花木窗已经完全打开，见高晋退出，竟不知为何，向窗外望去，正好高晋在回廊上，也向内望了一眼。
四目相对不过一瞬，高晋的脚步并没有停留，宜修的目光也没有转开，只是很自然地彼此掠过。
她到底在想什么？
正如宜修忍不住去想的，高晋也在想。
两个时辰之后，宜修还没来得及在那张墨迹未干的高晋调令上行印，玄凌身边的另一个御前中官冯进宝已经满面赔笑地到了流光殿：“娴妃娘娘金安。”
宜修不动声色地随手拉过了两本字帖，挡住了高晋的调令：“起来罢，什么事？”
“娘娘大喜，今日皇上要行幸流光殿。太医说了，娘娘的身子如今无碍了。”冯进宝大约是宫里最典型的太监了，弓腰驼背，赔笑讨好，一双三角眼在谄媚之时格外溜溜乱转，活脱脱演绎着什么叫做獐头鼠目。
不过他能成为御前往来传旨的中官之一，自然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本事。很快看出宜修并没有多少喜色，冯进宝就微微压低了些声音：“娘娘，常言道先苦后甜。如今纯娘娘风光无双，但谁不赞一声您端庄大度？皇上心里也是感念的，太后娘娘也一直叮嘱皇上呢，今日还特地召了太医问您的身体，多疼您啊。您且安心吧，您的好日子长着呢。”
宜修含笑点头：“多谢冯公公吉言。”向剪秋点点头，剪秋立刻上前塞了荷包，又送冯进宝出去。
几乎是冯进宝一转身，宜修脸上的笑容就没了。
这倒是个会说话的奴才，只是听着他字字句句，宜修就想吐。皇上心里有什么数？昭成太后又何曾真的疼爱关怀？
可叹前世里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傻，这样的话还真的放在心里，当做漫长孤寂的无数长夜之中唯一的希冀，盼着太后与皇帝的些许垂怜与恩眷。
这样比起来，还不如留高晋在身边，至少落个耳根清净，办事也不错。
但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，今日玄凌的行幸是不能再推拒了，上次由太医报上的因病休养可能已经引起了昭成太后的怀疑，才有冯进宝所说的召见太医。
那么，今天真的要重新在玄凌身下宛转承欢吗？
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，因着冯进宝的宣旨，整个流光殿上下都欢喜非常。协理六宫、端庄大度、贤良名声，其实一切都没有用。真正能够让女人在宫中立足的，永远都是皇帝的恩宠。
即便纯妃风华绝代、专房专宠又如何？男人的心，永远都是要尝新换口味的。因而六宫妃嫔人人都在等这个时机，等着玄凌稍感乏味、换换新鲜的这个机会。
端贵嫔的琵琶，苗昭仪的歌声，还有其他妃嫔费尽心思的预备等候的这份恩眷，最终还是落到了流光殿。
宜修身边所有的宫女宫监，甚至洒扫仆婢，都不觉与有荣焉。
除了高晋，平静漠然的俊脸上仍旧没有表情。
而在剪秋等人的雀跃兴奋之中沐浴更衣，梳洗打扮的宜修，也没有丝毫的欢喜。
合欢香，芙蓉蜜，嫣红脂粉，莹润翡翠，各色的装饰一点点地修饰着少年娴妃美好娇嫩的容颜与身体。
但偶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，宜修却仍然觉得自己是那个寂寞深宫红颜老的温裕皇后。
日头渐渐西沉，熟悉而又陌生的御前中官宣礼之声终于从殿外响起，数月不曾踏足流光殿的天子玄凌终于再度驾临。
“恭迎皇上。”宜修粉面含笑，温婉见礼。
“免了。”玄凌摆了摆手，便径直走到正殿之中坐下，“爱妃近日可好？”
二十年的夫妻情分，不论是缘还是孽，都足以让宜修对玄凌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动作都了解到了极处。
这口气虽然听着温和，内里却大为不善。
宜修心念飞转之间，已经大约猜出了些端倪，便起身微笑：“得蒙皇上圣恩庇佑，臣妾一切都好。不知姐姐最近可还安好？初入天家，与母亲分别，想来姐姐也是不舍的。”
提到了纯妃朱柔则，玄凌的目光便缓和了些，然而下一瞬却又有不快之意流露：“母后常说娴妃贤德稳妥，如今看来果然细心。只是既然这样细心，如何又叫六宫之中这样多的怨望非议？倒让阿柔平白难过。”
这是什么话？玄凌自己纳娶了这样多的妃嫔，又一体冷落，除了纯妃专房独宠之外，其他妃子尽皆独守空房，这样的情形便是太后也只能安抚，娴妃不过协理些六宫实务，难道还能强力弹压不成？
连剪秋都忍不住偷眼向满面理所当然的玄凌望过去，宜修却平静的很，一丝委屈的意思也不曾流露出来，只是再度欠身：“皇上责备的是，臣妾协理六宫，确有失职之处，还望皇上原宥。”
玄凌见宜修这样柔顺，原本的不满便消散了些：“罢了。你姐姐本就身体柔弱些，心事也重，哪里听得那些混账言语？你是阿柔的妹妹，更应该体谅她些。”
“皇上。”宜修望着玄凌的眼睛，忽然离座跪倒，“臣妾有罪。”